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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海的女兒 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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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恭喜尊主重塑真身。”

暗影跪下,床上的人卻無動靜。

倒是桌子那邊的月滄璃迷迷糊糊地醒來,迷迷糊糊地在半明半暗的房間裏摸索著,從桌子邊摸索到床邊,忽略還跪在地上的暗影,趴在男子身上,腦袋裏尋思著今日莫不是客棧小二給換了床墊,怎地這般軟硬適中還暖和,就是中間位置有一點凸起硌人,但也不礙事,她趴在上面呼嚕嚕地睡著了。

“尊主,這……”地上的暗影想動。

床上被壓的人輕輕擡手一揮,暗影如煙於房中消失。

月滄璃蜷成一團,睡夢中臉蛋在軟硬適中的床墊上蹭了蹭,甚是滿足。

那“床墊”動也不動,勾起嘴角笑到了天亮。

雞鳴三遍,日上三竿,月滄璃伸個大懶腰醒來,一夜好夢,精神豐沛,隱約覺得身邊有道紫色身影,轉頭去看,紫藤小君筆直地睡在身邊,她驚坐而起,也不計較他怎麽會睡到床上來,搖著紫藤小君喜道:“小屁孩你好啦!”

紫藤小君醒過來,點點頭。

“咦,你怎麽好像長大了不少。”

此前是六七歲的小孩身,眼下再看,身子長了些。月滄璃疑心是昨日用心栽土澆灌所成,滿心歡喜,頗有種農民伯伯豐收的喜悅之感。

想去告知隔壁的小龍女和拓跋羽,他們正尋過來,十指交纏,情濃得你我不分,望著月滄璃和紫藤小君道:“我們決定成親,請兩位仙君旁證。”

天界婚嫁喜白,人界婚嫁喜紅。

月滄璃依照人界傳統,借客棧一間屋子,布置得甚是喜慶,紅色幔帳懸粱直下,大紅喜字貼窗,城中鮮花瓜果盡數搬來裝點屋子,精心給小龍女化妝打扮,如嫁女兒一般盡心盡力,只有紫藤小君看穿她不過是當過家家樂在其中,拓跋羽和小龍女成了她的玩偶。

“一梳梳到尾,二梳白發齊眉,三梳子孫滿堂。”

月滄璃給小龍女梳頭,邊梳邊念著小人書上看來的吉祥話,覺得甚是好玩。

藍雨月自鏡中看她,眼中盈淚,“滄璃仙子,謝謝你為我和羽郎做的一切。”

“不客氣不客氣,你和拓跋大兄弟都幫過我,我做的這些不算什麽,再說婚禮添置的所有東西,都是用你的珍……”她沒好意思說下去,哈哈笑起來,“總之有情人終成眷屬,這才是故事的好結局,我最喜歡皆大歡喜。”

良辰吉時,呼朋喚友,自然大部分是客棧的客人,今夜全場酒水飯食由月滄璃包辦,客人們自是歡喜前來恭喜賀喜。

拓跋羽與藍雨月兩位良人紅裝素裹,男俊女靚,立於案前,先叩拜天地,再叩拜四海八荒六界,最後夫妻對拜。

忽然間狂風大作,天地渾濁,狂風刮走鮮花果點,刮走案幾燭臺,刮走幔帳和小龍女的紅蓋頭,客人們驚慌奔走,大聲呼救。

地上一團濃濃青煙,從青煙中現出四個牛高馬大的拘魂使,拘魂使手中的鐵鏈一勾,拓跋羽就被他們給勾了過去。

“羽郎!”

藍雨月撲向拘魂使,那綠光結界反擊她後退數丈。

那領頭的拘魂使道:“此人三日前命數已定,多活三日乃冥王慈悲,小龍女莫要為難我們當差的。”說著一幹人等消失在青煙中。

風停罷,殘杯破盞,滿地狼藉。

月滄璃適才被狂風刮傻了,要不是緊緊抱住一根柱子,不知要被刮到哪裏去,只想著日後還是多吃一點增加重量,不至於這般弱不禁風。回過神來,拓跋羽已被拘魂使帶走,她猛拍腦殼道:“壞了,該是吃那元氣丹所致,神祖說元氣丹雖可令凡人起死回生,但有違六界條例,想是冥界來要人了。”

藍雨月神色淒涼,紅袍飄展,墨發飛舞,珍珠淚自眼中落下,很是淒絕。這三日乃她龍身萬年最幸福日子,拓跋羽去,她心灰意冷,意要自毀元神追愛而去。

“在天願做比翼鳥,在地願為連理枝,夫婦相隨。羽郎,等我。”

漫天磷光中,她化作龍身,金光大盛,照得人睜不開眼睛。

月滄璃猛地覺得胸口發熱,極受觸動,那手腕上的姻緣線突然顯了出來,灼得她手腕發燙。她不及多想,沖上去拉住了小龍女的尾巴。

“小龍女,別犯傻!”那金光灼得她雙手赤紅發熱,如握住火把。她顧不得那麽多,只是不想失去藍雨月這個朋友,死命拽住龍尾。

一道紫紅光自旁邊罩過來,罩住了月滄璃周身,冰冰涼涼的,她的手很快就不燙了,四周如布寒霜。數道紫藤飛上,纏卷龍身,僵持片刻,紫藤竟把小龍女給拽了下來。

龍身重重跌在地上,恢覆人身,藍雨月昏迷過去。

月滄璃回頭看紫藤小君,只見他收回紫藤,手中的紫紅光隱去,他把手收到身後。

“你……”月滄璃看著他,覺得甚是奇怪,“你靈力什麽時候變這麽好了?”

紫藤小君語氣如大人一般,輕咳一聲道:“我說了靈力會慢慢恢覆。”

“那我怎麽不見恢覆?”月滄璃不解。

區區一個百草園的萬年小仙君,靈力真如此厲害?

紫藤小君道:“你是你,我是我。”又轉移話題,“你快看看小龍女罷。”

月滄璃跑過去扶起藍雨月,還好,元神俱在,受的傷將養幾日又能飛天入海。

吉時已過,花燭燃了一半,喜床上躺著昏迷的藍雨月,還有失去魂魄的拓跋羽身軀,紅帳靜默地垂著,本該是洞房花燭的良夜。

月滄璃在屋中來回踱步,下了很大決心,對紫藤小君道:“你看好小龍女,我去一趟冥界。”

“你要去冥界?”紫藤小君皺起眉頭。

月滄璃一本正經地點頭,“我去問冥王要人,拓跋羽不該死。”

紫藤小君搖搖頭,“每個死去之人都說自己不該死,難道讓冥王把生死簿給你,讓你經管凡人生死不成?”

冥王主管凡人生死,冥界那地方惡靈遍地,月滄璃實在不想去,但幫人幫到底,要救藍雨月,先救拓跋羽,否則藍雨月醒來又自毀元神,如花似玉的姑娘就這麽煙消雲散,多可惜。

“再說你如今沒什麽靈力,與凡人無異,怎麽去冥界?”紫藤小君挑眉看她。

月滄璃笑嘻嘻地看著他,慢慢挪到他跟前,像只兔子蹲下來,“要不,你帶我去?”

“不去。”紫藤小君別開臉不去看她那諂媚嘴臉,多看一眼,他臉多紅一分。

“去嘛去嘛。”月滄璃搖著紫藤小君的手,眼巴巴地祈求,“只要你帶我去冥界,你要我做什麽,我都答應你。”腦袋裏卻想,這死紫藤下凡時還央求過她,是她把他帶下凡間來,如今算是風水輪流轉,時運不濟,換她求他了。

紫藤小君眼梢閃過一絲光亮,抱著胸慢悠悠道:“我要你做什麽,你都答應?”

月滄璃搗蒜似的點頭,時間不能再拖,若是拓跋羽渡過忘川,就來不及了。

暗影落在紫藤小君身邊,低聲在他耳旁道:“尊主,魔界與冥界三萬年來勢同水火,你真身與靈力尚未完全恢覆,還差一顆玄冥珠才能令你真身穩定,萬不可去冥界。”

紫藤小君揮起手示意暗影退去,在月滄璃眼前一揮手,攜她移形換步。

月滄璃只覺得眼前一暗,風息萬變,再睜眼已身在冥界,不由大驚。

她狐疑地盯著紫藤小君,想著這廝定隱瞞她什麽,否則怎麽能移形換步瞬間就到冥界了呢?可是眼下救拓跋羽要緊,無暇顧及其他。

冥界永夜無晝,放眼望去星火羅布,永夜不斷,黑山連綿,青綠色的瘴氣環繞其間,忘川河紅如鮮血,黑色惡靈漂游其中,不時發出淒厲嘶喊。此乃凡人生死輪回的冥界,作惡多端者,死後化為惡靈封入忘川,作惡越多,封入忘川時間越長,千年萬年,永不得出。

兩位著青灰袍的拘魂使上前來問:“何人擅闖冥界?”

月滄璃道:“我們不是人。”

拘魂使擰了擰粗如黑鞭布滿煞氣的眉毛,紫藤小君在一旁翻著白眼,月滄璃忙改口。

“別誤會別誤會,我們不是人,我們是仙,我是小狐仙月滄璃,他是百草園的紫藤仙君,我們求見冥王大人。”

兩個拘魂使互看一眼,仙人臨界,不敢擅作主張,一人把守,一人轉身入冥城。



滄璃伸著脖子等著,聽得紫藤小君道:“若我要你與閻火炎那廝恩斷義絕呢?”

“嗯?”月滄璃回頭莫名其妙地看著他。

紫藤小君臉色冷冷道:“你說我要你做什麽,你都答應,我要你與冥王閻火炎恩斷義絕,視他如仇敵。”

月滄璃眨著眼,怔怔地看著他,輕笑起來,“你傻啦?我本就不認識他,何來情義?怎麽斷絕?”

紫藤小君不言不語,似在沈思什麽:好像她說的也有道理。

“你與冥王有仇?不對啊,你天宮一介小仙君,人家冥界大王,啥時候有過節的呢?”

“很多年以前。”

“為的什麽事?”月滄璃八卦地靠過去,頗興奮,“是不是為了女人?”

紫藤小君瞪她一眼,又不說話了。

她繞著紫藤小君嘿嘿笑起來,“被我猜對了是吧,你們男人呢,只會為女人反目成仇。不過,你這小屁孩談情說愛,是不是太早戀了一點?”

紫藤小君面目暗沈,像個茄子,不悅道:“我只是修得了這娃娃身,實則一萬歲。”

月滄璃見他有發怒之勢,忙說好話,雙手拱拜,“好說好說,萬歲大人。”見他臉色緩和,想這廝也挺好哄的嘛。

拘魂使引了個高大魁梧,髭須滿面兇神惡煞的大漢出來,頭上長著兩個尖角,月滄璃嚇得一抖,忙恭恭敬敬拜道:“小仙女見過冥王大人。”

髭須大漢臉色扭了扭更是嚇人,操著一口冥界地方口音道:“俺不是冥王,恁跟俺來,只恁一人,其餘城門外候著。”

月滄璃跟在那髭須大漢後,總是忍不住去盯他頭上兩個角,那兩個角像燒焦的筍尖,她突然想吃紅燒筍尖了。

大漢背後似長了眼睛,走著走著回頭問道:“恁老盯俺頭頂作甚?”

月滄璃笑呵呵的,“無甚無甚,小仙女只是想起一些山野美味,有點嘴饞。”

前方走來一位頗神氣的青灰衣女子,衣裳上有青絲紋路,細看那些青絲都是蛇的圖案,肩上兩只黑雀,手提一盞螢火銅燈,那螢火綠幽幽,照得她整個人也綠幽幽地瘆人。髭須大漢在銅燈女子面前停下來,恭敬地作勢要打招呼,月滄璃忙上前去,也恭敬地點頭哈腰,“你是冥王?”

銅燈女模樣算是漂亮,就是人太綠了,也太嚴肅,她細看月滄璃幾眼,說不清道不明的表情,“仙子請跟我來。”

螢火引路,彼岸花在忘川河兩岸盛開,似要與那忘川河水比誰更艷。

河岸邊,藍袍男子墨發垂背,面水吹笛,忘川惡靈自他腳下聚集又散開,似乞笛而舞,好似笛聲能安撫它們身在地獄之苦,笛聲一停,又發出淒厲慘叫。

藍袍男收起長笛回身過來,白面如幽靈,俊美異常,帶著絲病態的纖弱,眼尾兩抹讓人過目難忘的紅,嘴角微微揚起,月滄璃還未走近,他已朝她走來,如笛音悠遠的一聲喚她:

“阿離。”

聲音酥得要叫人骨頭碎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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